李红瑛从人群中走出来，把我从地上拉起来说：“我们相信你，你一定要更多地揭发大特务王进材和姜虹的犯罪事实，和他们彻底划清界限，保卫我们的胜利果实。”李红瑛其实只比我大三岁，她的父亲当时是县革委会的副主任。她是我们红小兵的司令，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女司令。李红瑛所说的姜虹，就是我妈。

因为有了我的“证词”，我妈很快便被划成了“黑五类”。从那一天起，我妈被安排在县城东扫马路，王进材被安排在县城西扫马路。按照红小兵司令李红瑛的命令，除非是公开批判大会，平时不准王进材和我妈见面。于是，即便只是在那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县城里，我妈和王进材也不得不选择两条路去扫大街，以免在路上相互遇到。从那一天起，妈妈便很少再跟我说话。妈妈早晨把一天的饭帮我做好放在桌子上，便会拿着大扫把出门，一直到天黑后才会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来。

而我为了能够尽快回到红小兵的队伍中去，摆脱“狗崽子”的命运，开始鞍前马后地围着李红瑛转。对于我来说，李红瑛就是我的救星，她无论让我去做什么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。李红瑛给我的任务是，让我密切关注大特务王进材和姜虹的一举一动，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向她汇报。

三

那天半夜里，我又听到隔壁有轻微的声音传来，似乎是我妈低声哭泣的声音。我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，隔着门缝往我妈的房间里面看。月光下我惊讶地看到，一个男人的背影正把我妈搂在怀里。机会终于来了，我说不清楚当时我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。我悄悄地打开房门一溜小跑地直奔李红瑛的家而去。

大特务王进材和姜虹秘密约会的事情，不仅惊动了红小兵司令李红瑛，还惊动了她的父亲。在李红瑛父亲的亲自指挥下，他们很快调来了二十几名红卫兵小将，拿着绳子直扑我家。那一刻，我开始变得惊恐不安，我小声地向李红瑛哀求道：“李司令，你，你能不能放过我妈……别让他们打我妈……”李红瑛学着她父亲的口气，拍着我的肩膀说：“我以前跟你讲过的，你想要回到红小兵的队伍中来，就必须要和大特务王进材、姜虹他们彻底划清界限。这次你表现得不错，我会向组织如实反映你的进步情况，争取让你早日回到组织的怀抱。”

王进材和我妈几乎是被红卫兵赤条条地抓在床上的。为了羞辱王进材和我妈，红卫兵们让他二人下身披着破旧的麻袋，赤裸着上身被推来踢去。杂乱的手电筒灯光下，我看着狼狈不堪的王进材和我妈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一种悲情的冲动，大声喊道：“打倒狗特务王进材！打倒狗特务姜虹！我要跟你们彻底划清界限！”我妈猛地抬起头来，用一种痛心和怨恨的眼神盯着我看。我承认，我不敢迎面去看我妈的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