辽皇耶律璟口中连声赞“好”,声音听起来却似牙痛,一对阴鸷犀利的目光看看燕燕,再转向早已惶恐不已的萧思温,厉声道:“萧爱卿的燕燕可不正是这‘降而生商’的玄鸟吗?只不知她所‘生’之‘商’为何者?”
“陛下,请恕小女无知……”
萧思温疾步向前,倾身跪伏在皇帝座前。
凡读诗者皆知,玄鸟指的就是燕子,如今女儿刚巧乳名燕燕,偏偏选了这首歌颂玄鸟造殷商、开疆扩土的古曲,又撞上眼前这位暴戾好杀、猜忌心极重的皇帝,就算素来沉稳善言的他,此刻也不免行滞语竭了。
“小童无知,你也无知吗?”耶律璟暴喝。
“圣主明察……”深知皇上动辄杀人,萧思温额头渗汗,哆嗦地伏在地上。
初见帝王发怒,燕燕也是一惊,再见父亲惶恐,方知自己闯了大祸,当即被吓得四肢冰凉,只想逃遁。可看到两个姐姐和韩德让也如父亲一样跪在地上时,心知逃不得,只能稳住心神起身跪在父亲身边。
“皇上息怒!”她虽然跪着,但腰板挺得笔直,圆圆的眼睛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,为了掩饰发颤的声音而用力地说:“臣女燕燕琴技浅薄,一向只在家中习练并未展示于人前,今夜奉旨献曲,仓促间一时不知该选何曲,忽见陛下的箜篌上凤凰于飞,心想此正寓了陛下承天之命,木德治世,抚宁天地,故而献上《玄鸟》,以祝陛下福德不尽,恩威万年。未曾想竟冒犯了陛下,燕燕诚惶诚恐,但求陛下念在早先那一语承诺,饶恕燕燕全家!”
言毕,她俯身磕头,眼角瞟到韩德让异常苍白的脸和焦虑的双眼。
“什么承诺?”耶律璟严厉地问,心中暗惊这女孩小小年纪不仅才思敏捷,言辞咄咄,而且竟有胆量以如此冷静的神态为她和父亲开罪。
燕燕道:“臣女斗胆操琴为陛下献曲,皆因陛下说了‘不妨事,图个高兴而已’,因此诚请陛下恕臣女冒犯之罪。”
她先前的话已经令四座皆惊,此刻再听她挟帝之言请求恕罪,众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,四处鸦雀无声,连夜虫也被这一阵肃杀之气吓得失了声音。
“傻女呵!”
耳畔传来父亲低沉的责骂,其中饱含痛惜和懊悔。
燕燕战栗,心想此刻父亲一定非常懊悔让她献曲,或许更懊悔让她习琴。
“呵呵,你倒懂得将朕一军!”耶律璟发出并无快意的笑声。“可你知不知道,敢如你这般做的人都成了死鬼!”
身边的父亲几乎全然瘫在了地上,燕燕只感到如一阵寒风穿心,身子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。
四下更加肃静,静得如寂墓空穴。
“皇帝陛下如因此治萧侍中父女之罪,将贻笑天下。”
就在众人噤声,皆以为萧侍中一家大祸临头时,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,仿佛火上添油,当即全场火花四溅,人人惊惶,就连伏在地上的萧思温也战栗地直了直身子,萧燕燕更是猛地抬起头,望向敢如此直谏皇帝的人。